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記者對從境外押解回來的多名恐怖組織成員進行了采訪。當(dāng)年,他們受到蠱惑和欺騙,到境外加入恐怖組織,很快他們就在這場沒有希望的騙局中經(jīng)歷了人生最大的幻滅,繼而尋機逃離。他們陳述的種種遭遇,揭開了恐怖組織充斥著謊言和欺騙的真實面目。被騙來的恐怖組織成員
面對記者坐著的麥爾丹·毛拉洪挽起褲腿,讓記者看他腿上的假肢。在境外恐怖組織的據(jù)點,他右腿被炸,小腿截肢后安裝了假肢。因為境外醫(yī)療條件不好,假肢不太合體,磨得厲害。他說:“刮風(fēng)下雨時骨頭很疼。”
因為舅舅,麥爾丹出境加入了恐怖組織。他是克拉瑪依市人,從小家庭生活條件優(yōu)越,成年后他在廣州、義烏等地做服裝生意。“生意最好時一年能賺30萬元,我想做艾德萊斯綢女裝,出口中亞,還沒來得及注冊商標(biāo),就被舅舅騙出了國。”
麥爾丹在外公外婆家長大,幾乎是被舅舅一手帶大,兩人感情很深。一天,他接到舅舅來自境外的電話,稱境外學(xué)習(xí)環(huán)境好,可以上免費的宗教學(xué)校。這讓麥爾丹感到很有吸引力,當(dāng)來到舅舅所在的恐怖組織,他才知道自己上了當(dāng)。
麥爾丹說:“很多人都背著槍,隨時要打起來的樣子。沒有安全感,更沒什么學(xué)習(xí)環(huán)境,100美元只能買20公斤大米,生活的地方離村莊有20公里,都是破房子。我很不喜歡那里。”
隨后,舅舅帶他見了組織里負責(zé)宗教宣傳的成員,對方大談“圣戰(zhàn)”是進入“天堂”的唯一之路,在被連續(xù)洗腦半個多月之后,他加入了這一組織。后來,徹底看清組織真面目的麥爾丹厭倦了這一切,開始尋機逃離。
阿不力米提·努爾敦也是被人誘惑來的。他是烏魯木齊市人,自己做點生意,后來他去了土耳其,為了省點住宿費,經(jīng)朋友介紹住到了一個叫賽甫拉阿吉的人家里。“他天天來找我聊天,灌輸宗教極端那一套。”在對方連續(xù)幾個月的“轟炸式”洗腦之下,阿不力米提·努爾敦帶著家人輾轉(zhuǎn)來到境外恐怖組織的據(jù)點并加入其中,而賽甫拉阿吉正是這個組織里負責(zé)招募新人的骨干成員。
賽甫拉阿吉不僅會洗腦,還會使詐。阿扎提·肉孜阿洪從新疆到哈薩克斯坦做番茄生意,一次不慎虧損,欠了別人4.4萬美元,朋友稱土耳其的賽甫拉阿吉可以幫忙。賽甫拉阿吉說:“經(jīng)濟上我?guī)筒坏侥悖憧梢詠砦疫@里躲一陣債主,路費我出。”就這樣,阿扎提也帶著家人卷入恐怖組織。他對自己的被騙十分憤怒:“我一點也不想當(dāng)什么‘圣戰(zhàn)者’,那時候不想,現(xiàn)在也不想。”
逃離是困難的。“語言有障礙,也不認識路,如果被組織懷疑是間諜,是會被處死的。”阿不力米提·努爾敦說。2014年,麥爾丹等人經(jīng)過長期準備,終于設(shè)法逃離了恐怖組織。
移花接木,暴恐音視頻是如何炮制的
幾乎所有的恐怖組織成員都經(jīng)歷過暴恐音視頻的洗腦,這些音視頻美化“圣戰(zhàn)”,歪曲講解《古蘭經(jīng)》,鼓吹“天堂論”。
阿不都如蘇力·艾克熱木就是在暴恐音視頻影響下變成狂熱的“圣戰(zhàn)”分子,他拋下出生才一個月的孩子、動了兩次手術(shù)的母親,偷渡參加境外恐怖組織。他曾和同伙在阿富汗喀布爾實施了一起綁架殺人案,殘忍殺害了四名手無寸鐵的平民,其中兩名是女性。
他說,恐怖組織說,不服從安拉、反對伊斯蘭教的,都是異教徒,他們希望只建一個伊斯蘭國家,要把伊斯蘭滲透到全世界所有國家,誰反對就對誰“圣戰(zhàn)”。
在暴恐音視頻中,該恐怖組織實力超強,有坦克大炮,有宏大的訓(xùn)練場面,甚至有堪比大片的“戰(zhàn)爭”場面。
恐怖組織對音視頻的制作十分看重,制作過程對其他成員保密。2013年2月,恐怖組織要求麥爾丹去宣傳中心,“進入宣傳中心兩三個月之后,我就發(fā)現(xiàn)他們造假,視頻反映的內(nèi)容基本都是恐怖組織沒有能力做的事。”
麥爾丹自從進入恐怖組織,就一直處于觀察和反思狀態(tài),然而種種跡象都表明,他被欺騙了。
視頻里有很強大的武裝隊伍,“那是假的,在巴扎上買來衣服,召集二三十人穿著拍攝。平時根本不敢這樣,我們都穿得和當(dāng)?shù)厝艘粯?,怕被政府軍發(fā)現(xiàn)。”
“片子里說的‘戰(zhàn)果’也是假的,比如我們‘占領(lǐng)’了某個地點,‘解放’了某個地點,根本都是不存在的。”麥爾丹說。
視頻中有一些畫面非常熟悉,取材于一些電影。麥爾丹說,他們制作視頻時在網(wǎng)上搜集素材,需要時就剪輯進去。“我們在山區(qū)里,根本沒有條件也不可能展開大規(guī)模訓(xùn)練,都是為了騙新疆的穆斯林加入恐怖組織的。”
他承認這些視頻都是有強大蠱惑力的,“我們那里的成員大多是看了視頻來的,但只要在這里待過一陣子就會知道,這是假的,大家都不滿、很后悔。”
加入恐怖組織8年的老成員阿不力米提·阿布都許庫爾之所以離開,是因為意識到自己走錯了路,“我經(jīng)歷太多,看透我們像玩具一樣被玩弄,好好的青春就這樣扔在這里了。”
“我建議穆斯林先好好學(xué)習(xí)伊斯蘭教教義,懂得什么是真理再決定自己的路,千萬不要輕信那些宣傳片。”阿不力米提·努爾敦說。
根本見不到“敵人”的“圣戰(zhàn)”
“我去了沒多久,舅舅就被當(dāng)?shù)卣娬ㄋ懒恕?/span>”心情復(fù)雜的麥爾丹那時想得最多的是復(fù)仇,可沒多久他就發(fā)現(xiàn),這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。
在恐怖組織里待了差不多4年的時間,麥爾丹沒有見過政府軍,除了空中一直盤旋的飛機。“我知道我們根本沒有力量和人家抗衡。”
他有一支AK-47,是舅舅幫他買的,但他從未與人對射過。他參與的“圣戰(zhàn)”,都是恐怖組織安排他去打政府軍,一共6次。“隔著幾公里,我們用迫擊炮打?qū)Ψ綆紫拢驔]打著都不管了,趕緊撤退,大家都知道對方要是真打過來,我們就完蛋了。”
阿不力米提·阿布都許庫爾在組織里待的8年中,只在參加訓(xùn)練時打過幾次槍,而在“戰(zhàn)場”上,他一槍也沒開過。“有一次我們還沒開火,人家就先打了過來,我們只好逃跑。”
在主動發(fā)起“戰(zhàn)斗”之外,他們必須接受另一個事實——恐怖組織成員傷亡慘重,2012年至2014年尤甚。“有一次,一下就炸死我們二三十人。”阿不力米提·阿布都許庫爾回憶說。
凡是參加恐怖組織的新成員,都要經(jīng)過3個月的“軍事訓(xùn)練”,而這種訓(xùn)練也是“兵不血刃”。
在一段恐怖組織成員自拍的體能訓(xùn)練的視頻中,十幾名成員圍攏成一圈,進行蛙跳、前滾翻、單腿獨立等運動,與中學(xué)體育課的熱身運動大同小異。
“軍事訓(xùn)練”免不了要使用槍支,麥爾丹、阿扎提等成員的槍,都是自費買的舊槍。“訓(xùn)練中,迫擊炮、火箭筒等重型武器因為彈藥少,我們只看過演示,沒有自己操作過。”麥爾丹說。
在“軍事訓(xùn)練”中,除了簡單的槍械使用常識,教官更多灌輸?shù)氖亲诮虡O端思想,讓成員更加堅定“信念”,克服對死亡的恐懼。
阿不都如蘇力擔(dān)任過“軍事教官”。之所以當(dāng)教官,是因為他去了一個新的小組織,更因為他懂一點“宗教知識”,卻不是“軍事知識”。
“新成員沒有參加過‘戰(zhàn)斗’,他們都很害怕,我就告訴他們不要隨意外出,要躲避飛機轟炸,我還告訴他們參加‘戰(zhàn)斗’就是為了在‘圣戰(zhàn)’中死亡,可以進‘天堂’。”
現(xiàn)在的麥爾丹對父母充滿愧疚。他說,人在年輕時會對很多東西好奇,不會判斷對錯,經(jīng)歷之后才明白。人生只有一次,要做有意義的事,不要離開家庭和我們最愛的家鄉(xiāng)。“我去的地方和視頻上說的根本不一樣,那些人不是為了教義,而是另有政治目的,同胞們千萬不要相信,不要做傻事。”